七、母亲病了
2001年冬天的一个上午,母亲和大哥突然出现在我单位。大哥说,母亲病了。说是腰部和大腿起了好些黄豆大小的水疱和斑点,有的软有的硬,有的还渗黄水,疼痒难耐,疼的时候浑身打摆子,痒的时候真想用手使劲抠。听村里老年人说,这病土话叫蛇缠腰,一旦豆点连成一圈,就没治了。
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。这还了得!还没到下班时间,我就急匆匆地领母亲和大哥回到家里。在附近小饭店里买了几样菜,中午和大哥喝了几杯酒,下午早早地就去三医院挂了号。
经过医生简单的问病情、看症状、捏部位等,诊断确定是带状疱疹。接着开单子要做有针对性的检查。先弄了一大碗白色无味的糊状物,让母亲喝下,我见母亲咽得很难受很无奈;然后让母亲站在一个大圆盘前,伸开双手双腿,固定在圆盘上,大腿和腰上也用带子绑住;然后圆盘开始转,母亲整个身子也随着转,转了几圈,圆盘停了下来,解开固定的带子,我和大哥扶母亲下来,只感觉母亲双手、双腿、全身不停地剧烈地颤抖,大口地喘气,我的心像是让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。缓过神来,母亲才长出一口气,说:“受罪呀受罪呀!受不完的罪呀!还不死,等啥的嘞!”我满眼都是泪。
医生安慰说:“老人家,不是啥大病,吃点药就好了。”母亲说:“快死哇,一个儿的罪还受不完,又给儿女们添罪!”完后,医生开了方子,我去药房划价、缴费、取药,一大袋子,有往腰腿抹的膏剂,有打针的小瓶瓶,有喝的片剂,有止疼的,有消炎的,也有维生素之类营养的。医生对母亲说:“我告诉您这些药的用法。”母亲说:“你甭跟我说,跟他说!”说着指了指大哥。医生按种类一样一样地告诉大哥这些药的用法用量等等,并说:“别担心,我怕村里买药不方便,就开了两个疗程的药,半个月以后就好了。”果然,半个月以后,母亲的病就好了,而且再也没犯过。
从医院回到家后,我又接上儿子,买了晚上的吃的。分别了半年以后,儿子见到奶奶格外的亲,和奶奶挨着坐在沙发上。母亲摸着儿子的头,不停地说:“我虎蛋长大了!”妻子下班后,见到母亲也有点意外和惊喜。我将母亲的情况简单地和妻子说了,她也就放心了。
吃过晚饭,一家人还围坐在小茶几旁,母亲说:“阎王不要你的命,说明你还没受够罪呢!阎王要你的命,小鬼都不知道。谁像你爹,睡了一觉,人不知鬼不觉,不挨疼痛不受罪,就死了。唉!”我说:“您尽说些没影儿的话。”
后来我回村,母亲絮叨地跟我说起:妈差点死过两回了,命大,阎王不收。那两次灾劫,我都有印象。
第一次是1989年腊月,那时我正上大二。父亲和母亲到地里拉玉茭秸秆,圪压压一车,父亲赶着牛车,母亲坐在车上面,过坡的时候,车一晃,母亲从车上栽了下来,导致牙根部位脱落。过几天,我放寒假回到家里,一进门就看见母亲坐在炕头上,头脸部缠着白纱布。我问母亲:“这么大的事儿,咋不写信告诉我?”母亲平静地说:“你一个人在四川念书,大老远的,怕惊着你。”
第二次是1995年11月20日,我们婚礼回门第二天。在母亲和姐姐、二哥坐中巴车回村的路上,汽车刹车失灵,将对面骑摩托车的一个男子撞倒后翻到路边沟里,母亲在车里翻了个滚,在众人搀扶下才爬出来,幸好人没事。不幸的是那位被撞死亡的男子是我最亲近的初中同学郑文权的父亲,次日得知消息后我和妻子专门回应县给老人烧纸祭奠。但母亲出这事,我是过了好长时间才知道的。我问母亲:“这么大的事,为啥不告诉我?”母亲平静地说:“你们新婚大喜的,怕冲着你们。人又没事。”
八、自己的房子
2001年国庆过后,传来激动人心的好消息:铁路在木材公司那边又盖了一批房子,分给铁三校十几套。论资历,论学历,讲工龄,讲年龄,算积分,排次序,我们应该能分到。盼星星,盼月亮,终于盼到头了。年底,单位张榜公布分房名单,妻子的大名赫然在列。按照妻子的综合分数,只能分到六楼,由于排在她前面的一位同事弃权不要了,所以我们幸运地分到了五楼。年后,交房款、办手续、领钥匙。
小区叫益民园,我们分到的是二期13号楼5单元10号,二期共七栋楼,从南到北一字排开从12号到18号,每栋楼从东到西五个单元,每个单元六层,每层东中西一梯三户,我们是五层西门,把边房,客厅有一窗户朝西,采光挺好。房屋面积不大,75平米左右,一大一小两室、一厅一卫、一小厨一小餐厅,但布局合理,看起来眼宽,住起来舒坦,这就够了。
2002年春暖花开时节,开始装潢。此前,我专门邀请郑文权到新房看了看,根据房屋结构来个总体规划设计,因为他学理工科的,对这方面在行,而且去年他刚装潢了新家,有经验。然后,大哥带着工具上来了。先是水电暖等隐蔽工程。大哥以前在工程队干过,懂这方面,因此这些都是大哥一个人亲自动手,凿墙、打眼、布线,量尺寸、定位置、购材料,改暖气、铺电线、接水管,零零总总,七七八八,我不懂这些,也插不上手,一切全部依靠大哥了。在大哥忙活的那几天,我和妻子走了几家店铺,选好了样式颜色,讲好了价钱,定下了地砖等,大哥给买好了水泥沙子并运上楼来,接下来就是当过泥瓦工的大哥的拿手细活——铺地砖、贴瓷砖。前前后后干了半个多月,一个底面光亮整洁、初具轮廓的新房底子呈现出来。
那段时间,可苦了大哥。每天干活、忙碌、操心不说,新房刚停了暖气,晚上房间阴冷,大哥只好窝在拆下的门板上,盖上一件大衣,将就着;大哥习惯不吃早饭,午饭和晚饭只好到小区外边的小饭馆买一碗大烩菜、两个馒头,外加二三两烧酒,而且吃一顿不吃一顿的;那时我们也不懂买个热水壶,大哥只能饭后喝碗热水,平时渴了就嘴对着水管“咕咕”灌两口凉水。就这样,大哥和那些打工的人说起是给兄弟装潢新房了,乐呵呵的。曾经有房主看完大哥给我们做的营生,也想雇大哥,大哥婉言谢绝:“这是我兄弟的房,别人我伺候不了。”帮我们干完活,大哥还又给岳父母重新整措了新华街楼房的厨房和卫生间,然后就回村忙自己的农活去了。
十多天后,木工进场。木匠张师傅是郑文权引荐的,去年给他家干过,评价不错。张师傅在听完我对新房装修的总体介绍、房间布局以及具体要求后,带着他的两个小舅子徒弟拉着卷尺,上上下下、左左右右、前前后后,边量尺寸、边记数据、边画草图,最后一项一项计算着,拉了一张单子:木料多少、木线多少、装饰条多少、钉多少、胶多少,等等。然后根据单子购买材料,买好材料,正式开工。那些天,家里电锯声声刺耳、碎末木尘飞扬、地上凌乱丫杈,让人没法久待。我呢,每天上下午还要上班,早晚还要接送儿子,只能中午抽出点时间去新房,看看已做完的活儿怎么样,正在做的放心不放心,安顿将要做的怎么做,有些需要修正的、改动的、返工的,及时叮嘱张师傅。前前后后干了二十多天,木工活儿圆满收工。交工那天晚上,我专门请张师傅三人在宇大姐的饭店喝了一顿酒。后续的油工是张师傅的朋友,用了十来天。六月初,新房装潢基本结束。
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,妻子去过新房四五次。装潢开始前去过一次,我把装潢的大体思路和初步预算说了,她说:挺好。大哥干活中间去过一次,是去眊眊大哥。大哥干活结束去过一次,转了一圈说:挺好。木匠活儿中间去过一次,灰簇簇的,进门看了看啥也没说。油匠活儿结束去过一次,转了一圈说:挺好。
装潢期间,我和妻子意见一致:全部买新家具,并且转了好几趟家具市场,分别看对了几样。一等工程全部结束,雇了清洁工把家从里到外打扫的干干净净,家具进家:大屋一张大床、一组衣柜、一个能放电脑的办公桌,小屋一张母子床、一组书柜、一个迷你写字桌,客厅一张木质沙发、一个茶几、一个电视柜,门口边一个鞋柜,小餐厅一张餐桌和四把椅子。大屋阳台放置了一个小工艺玻璃茶几和两把休闲椅子。又买了全套的餐厨卫用具和被褥。八月初,让我的同学张镛看了个日子,搬家。除了结婚时买的电视、冰箱、洗衣机以及衣服等,其他的东西统统不要,而且这三大件等搬过新家后也会尽快换新。
有一天,和儿子坐在一起,我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喜悦和激动,对儿子说:“这就是咱们的新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