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难忘桥北
一、租房子
1995年11月18日,我和相处了一年多的妻子举办了婚礼。新房就在原来的雁北行署大院东门边上的六号楼三层,那是单位调剂的一间二十来平米的办公室。
1997年底,妻子怀孕有五个多月了。住了两年多的行署大院那间房怎么也不能再住了。一是那栋楼单位办公、私人居住混杂,我们住在最里边,生活用水得去楼道那头的水房打水,上厕所、倒生活废水也得去楼道那头的公共卫生间,极不方便。而且是五十年代建的老旧楼房,冬天暖气不热,冷得要命,做饭也只能在楼道里架一个电炉子将就着。二是这里离妻子单位铁三校和岳母家新华街都比较远,妻子腆个大肚子上下班不放心,岳父母照顾起来也不方便。无奈之下,只好在新华街附近租住一套房。
岳母早就看上了一套房子,在铁路桥北。房子在一层,水泥地面,刷白墙壁,木门、铁窗。建筑面积不到四十平米,一间大屋,十二三个平米,一间小屋,六七个平米;中间是狭小的厨房,旁边是窄矮的蹲厕,厨房对面是楼道门。小屋外边有一个开放的阳台,还有一个封闭的小院,可以通向南边的小巷子。房租也合理,每月二百元。关键是近,从这里步走往东跨过一座人行天桥,十分钟就到妻子单位;往南过了铁路大桥,一下坡就到了岳母家。
就这样吧。暂时的居住地。交了房东半年的房租,拿上钥匙,简单的粉刷一下,擦擦玻璃,洗洗水泥地,大屋小屋挂上窗帘,一切安排妥当。
1998年1月1日,约了几个同学朋友,雇了一辆货车,把行署大院那边所有的家当、大小物件,一件不落地搬过来。回头看看那间空荡荡的屋子,心中颇有几分留恋和感慨。这就是我结婚时的新房,这就是我成家时的小窝,我和妻子一生中既短暂又温暖的二人世界就在这里度过。别了,以后肯定不会再回这里居住了,以后肯定不会再有这匆匆而过的两年时光了。
一张双人床,紧挨床头摆沙发,前面一个小茶几;床对面一组四门衣柜,衣柜和房门之间是电视和梳妆台,这就是大屋的布置。小屋窗台下一张单人床,窗头边放洗衣机,和阳台小门隔开,冰箱放在床脚。小屋是准备妻子坐月子期间母亲住的。
呵呵,就是这个格局。不知道要住多长时间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。反正,就目前而言,先住吧,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。
二、儿子出生
1998年3月20日,妻子预产期快到了。我和朋友打了一辆出租车回村去接母亲。
去年秋天父亲去世,妻子已有身孕,我和母亲以及大哥谈过要老人家上来照顾小孩,老人痛快地答应了。但又声明,一就在大同看,二只看到三岁,小孩一上幼儿园,老人便回村。
老人早就拾掇好了,该拿的锅碗瓢盆、衣服等等都打了包,留下的该寄别人家的也寄了,该整落的也整落了。临出门时,老人念叨着:“人信制,马信拴,这回可让儿子制住了!”一种无奈的语气。出了街门,有几个邻居大娘听说母亲要上大同,便围在门口,母亲说:“这次走了,不知道啥时候回来,也不知道能回来不?”大娘们都说:“得回来咧,能回来!”母亲长长叹了一口气。出了村,母亲又说:“一辈子也没上过个大同,也没有离开过个村。到老了,才上大同去呀!”说罢,抹了抹已是泪花花的两眼。我的心酸酸的,鼻子痒痒的,眼眶湿湿的。
母亲上来十多天了,预产期也过了,妻子还没有任何反应。每天都去铁路医院检查,说胎位正常。岳父岳母有点焦急,母亲也放心不下,我和妻子更是毫无经验,为防意外,提前住院观察。白天,妻子在家,我和母亲陪着;晚上,我陪妻子在医院住着,母亲一人在家。这样又过了一周,医生说羊水在逐渐减少。吓!怎么办?一家人商量,不行的话,就剖宫产。
想法一致,主意已定。提前一天做了全面检查,医生说第二天可以做手术。
4月9日早上,妻子准备进手术室。我问岳父用不用给主治医生、麻醉师、护士等意思意思,岳父岳母说,铁路医院没有那个习惯,顶多送点饮料、点心什么的。哦,那也得有所表示呀!等妻子躺在麻醉车上,缓缓地被推进手术室时,我握着妻子的手,说:“没事,没事,一会儿就好!”然后飞奔下楼,跑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一箱健力宝、一箱可口可乐。等我气喘吁吁地将东西放在病房,又急冲冲的跑到手术室门口时,岳父岳母正焦急地站在楼道口。这时,手术室门开了一道缝,伸出一颗脑袋,喊道:“华燕,男孩!”岳父对着岳母和我呵呵一笑,说:“我说是个男孩!走了!”说罢,扭头走了。我知道,老人家打桥牌去了。
我进了手术室,看见医生双手抱了个一尺多长的小人儿,在呱呱地哭,双眼闭着,上下湿漉漉的,小脚还一动一动的,这就是我的儿子!呵呵呵!
过了一会儿,一位护士推着上面躺着妻子的车子,一位护士抱着已经包裹好只露一个小脑袋的儿子,我在后面跟着,进了病房。岳母问我给医生拿的东西呢,哦,差点忘了。我立马从病床下搬上饮料,送到医师办公室。主治医生说:“你真客气!”我说:“一点小意思,不成敬意!”旁边一个稍微胖点的医生接着说:“既然小伙子拿来了,咱们也别客气了!”说罢,撕开箱子,你三罐,他五罐,几个人当着我的面就把两箱饮料平分了。
把母子安顿好,岳母让我回家给母亲报个信。哦,又忘了,家里还有正牵挂着的老母亲呢。
我急冲冲回到家,母亲正准备午饭。
看我回来,母亲急切地问:“生了?”我说:“生了!”
母亲又问:“啥?”我说:“男孩!”
母亲说:“你别哄妈了。”我说:“我哄您干啥?真的是个男孩!”
母亲揉了揉眼睛,说:“咱家的命,你们弟兄三个头数儿都是小子。唉,你爹要是活着的话,肯定可高兴哩!”
三、产房
三口五口吃了午饭,母亲便催我赶快一起去医院。
进了产房,母亲摸着妻子的手,看着旁边婴儿床上躺着的小人儿,笑了。说:“看看,这虎腾腾的,又属虎,那就叫虎虎吧。”呵呵,儿子的小名就这样叫开了。
此后几天,每天早晨,我把母亲从家里接到医院,一起陪着妻子,岳母有时也过来照顾,岳父在家准备好午饭送过来;晚上,我把母亲送回家里,我再回到医院陪妻子。
同一天生产的还有两个,生的都是女儿。一个丈夫是现役军人,另一个丈夫是桥北门诊部易大夫的小舅子(这是后来慢慢才知道的)。三人住在一个病房。
每天早晨,护士都要来房间消毒。把我们赶出来,只留下三个妈妈和三个孩子,个个脸上搭一块湿毛巾,然后关上门,开启紫外线还是什么线灯,十五分钟后就好了。我们一进门,扑面一股干燥的说不上来的味儿。
然后,护士开始给每个妈妈做常规检查,测体温、量血压、查下身、看刀口部位等等;然后,下今天输液的药单子;然后,眼睛看着我们三个爸爸安排要做的事情、叮嘱注意事项。然后,给小人儿洗澡。这件事最有意思。先是让我们端半盆温水,放在护士推过的车子上。把小人儿的包裹脱了,左手捏着小人儿的后脖子,右手提溜着小人儿的两个小脚,缓缓地放在水盆中。然后把毛巾也放在水里,轻轻地往小人儿身上撩着水,就这样上上下下、前前后后、左左右右,两三分钟后,把小人儿提起来,轻轻放在婴儿床上已经铺好的毛巾被上,整个儿一裹,再展开,小人儿的小腿还一伸一动的。然后,用棉饼沾些爽身粉,扑在小人儿的一圈脖子上、两个胳肢窝里、肚脐上,还有大腿根和屁股蛋。最后,套上尿不湿,再一裹。呵呵,洗澡就完成了。每次洗完的时候,护士误不住说我们三个:“记住了,这是你们的活儿,以后就这样给孩子洗澡!”我们异口同声地说:“记住了,记住了!”护士边扭头出门边说:“好!把水倒了!把东西收拾了!”我们一边笑嘻嘻应承着,一边收拾摊子。
陪床是个苦差事。白天没关系,和妻子说说话,听母亲唠唠叨叨,或者三家人家相互聊聊,过得也快。最难熬的就是晚上。儿子倒乖,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,不哭不闹,没动静。就是那两个小姑娘,都挺闹的,把她们的爸爸折腾的够呛。折腾够了,她们的爸爸也累了。病房没有陪侍人睡觉的地儿,每人只有一个凳子。没办法,我们只好在各自妻子的脚底下,蜷缩着,将就着迷糊一会儿。
第二天一早,我就醒了。那两人还睡着。一会儿,一个偏胖的护士进来了。先走进最里边的一床,看小孩儿,又看产妇,看见产妇被子下面鼓鼓囊囊的,一撩被子,说了句:“呵!金屋藏娇啊!”一下把那个爸爸惊醒了,揉了揉眼睛,木木的看着护士。然后,护士又到中间二床,看小孩儿,又看产妇,看见产妇被子下面也鼓鼓囊囊的,一撩被子,说了句:“呵!这儿还卧了一个!”那个爸爸也醒了,也揉了揉眼睛,也木木的看着护士。护士出了门,一床爸爸好像才醒悟过来,说:“这叫金屋藏娇?有意思!”二床爸爸皱着眉头也说:“什么叫卧?这叫卧?”我们三人不约而同的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