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亡者”归来,原本轻若鸿毛的囚徒,旋即被炒作成炙手可热的新闻人物。他们本不应该成为囚徒,却成了囚徒,这是因为“亡者”曾经被认为杳然西去;他们本不应该成为新闻人物,却成了新闻人物,这是因为“亡者”翩然归来。这些“囚徒”如佘祥林、赵作海。
另然,也有一些人,也成了新闻人物,非因“亡者”归来,但亡者黄鹤一去,却让这些人的命运如出一辙。这些“囚徒”如杜培武、呼格吉乐图。
对冤情大白,我们祖先用了一个很形象的词:“昭雪”。大雪掩物,手柄重权者往往不是拨雪见物,而是望雪揣物。真相往往要太阳出来,将雪融化后才能大白天下。是的,大雪掩物,总有昭然的一天。但命如佘祥林、杜培武等,却并无此必然的幸运。他们只能期盼“贵人”光临,佘祥林的“贵人”是他“杀死”的妻子张在玉,当年冒冒失失出走的疯老婆自动回家,成了他的“贵人”;赵作海的“贵人”是他“杀死”的同村的赵振晌,那个在外以捡破烂为生,因患偏瘫无钱医治的人,落叶归根,成了他的“贵人”;杜培武的“贵人”是杨天勇,那个真正枪杀其妻子的人;呼格吉乐图虽然殒命刑场,让他冤魂得以慰藉的却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赵志红……
“亡者”未亡,是谁让他们成了亡者?“囚徒”无罪,是谁让他们成了罪人?恐怕这才是我们应该探究清楚地问题。想当年横尸在案,特殊的人文关系催生了他们现实的作案动机,鬼魅缠身一般的厄运悄然降临在他们的肩头,面对一轮紧似一轮凌厉的刑讯攻势,就连身为人民警察的杜培武都不能承受,更何况从未进过大堂的其他人呢?胆敢对抗,拒不交待,哪里容得?大刑伺候。与电影中革命先烈面对酷刑,昂首挺胸的场景何等相似:皮开肉绽,精神折磨,生不如死,又是何等惨烈!不同的是,先烈们的骨头硬,在血肉横飞中,迎来了刑场上的枪声,成了千古英雄;这些人的骨头软,在绝望的呻吟中,展开想象的翅膀,编织杀人的故事,成了罪恶囚犯。言词凿凿,故事鲜活而丰满,自然成为认定有罪的最有力的呈堂证词。法官大人的朱笔哆嗦了几下,佘祥林、赵作海、杜培武好歹将人头暂寄项上。但是,呼格吉乐图却无此幸运,枪声响过,人头落地。
“亡者”归来,悲乎?喜乎?赵作海们难以言状,司法界恐怕也无法描述自己隐隐作痛的心理。假如张在玉、赵振晌客走他乡后,生活安定,乐不思蜀,不再归来;假如杨天勇抢得杜培武妻子的物品不急于出手。……这些人在狱中不断的鸣冤之声与沉沉的悠然天籁有何异哉?又有谁会去理睬呢?
“亡者”归来,偶然乎?必然乎?如属偶然,剧中的窦娥,岂不成为常态?我们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吗?如属必然,我们能违背良知下这样的结论吗?进亦忧,退亦忧,何去也?恍惚间,想起宿命论中的一句话“冥冥之中,贵人相助”,这也许是最好的一种解释办法。至于杨天勇是偶然被抓,还是必然归案,也只能用“法网恢恢,疏而不漏”来安慰我们那颗善良的心了。
曾经的阴霾尚未褪尽,新生的恶梦让人哑然胆寒。历史总以让人惊诧的方式发生轮回,真的这是历史的必然吗?现代法治文明的进步史不应是和平时代的血泪史,让真正亡者的在天之灵得到慰藉的,最起码不是让无辜者蒙受不白吧!让无辜者不再蒙受不白,让真凶到该到的地方,这才应该是法治的底线。
蚁命如草,却也不乏珍贵。执掌权力者,切勿颠倒权利与权力的关系,至少让权力给权利留一份敬畏吧!